凌国良/文
江南风情看绍兴,宋韵越中最风流。绍兴之宋韵有江南水乡的灵气、有市井人家的生气、有玲珑越女的秀气、有翰墨诗书的文气、还有望门贵胄的王气。绍兴之王气如大禹陵、如越王台、如秦望山,而绍兴宋韵之王气世皆以宋六陵为首,然笔者则以濮王园庙为最。相比于郊外的宋六陵,掩藏在古城塔山之上的濮王园庙则更显得宋韵袅袅,依稀蕴涵着濮王后裔在绍兴生活时的宗室王气。

绍兴塔山公园
一、宗室南渡定居越中
自吴越争霸、魏晋南渡后,宋室南迁使得“鉴湖越台”又一次迎来了历史性的名士集聚,虹吸了一大批名士和宗室。《宝庆续会稽志》载:“建炎四年(1130年),高宗驻跸于越,凡空第,皆给百官寓止”。大批南迁朝臣来到绍兴,以致朝廷下诏临时征用闲置房屋给百官居住。位于绍兴新河坊的唐翊宅因唐翊连守楚泗台三州而闲置,其宅由随驾南迁的礼部尚书谢任伯临时寓居。也是在建炎四年,高宗以“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改元绍兴,升越州为绍兴府,绍兴由此得名至今。
自此,绍兴成为了宋室南迁的京畿要地,甚至一度成为都城,大批赵宋宗亲在绍兴繁衍生息,《暨阳南门赵氏宗谱》、《绍兴华舍赵氏族谱》都可以上溯到赵宋宗室。
绍兴赵宋宗亲有太祖一脉,如宋理宗赵昀。理宗是赵匡胤之子赵德昭的十世孙,七岁时,父赵希瓐去世,母亲全氏带着他及弟赵与芮居住在绍兴迎恩门外(现绍兴水街内还有浴龙池、会龙桥等遗迹)。某日余天锡途经绍兴遇正在河中戏水的赵与莒兄弟,得知为赵氏宗族后将兄弟二人带给史弥远选入宫内。
绍兴赵宋宗室中在宋时势力最强的是太宗一脉。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记载,太宗长女秦鲁国大长公主(赵仲湜姑母)在绍兴四年(1134年)“诏居绍兴府”。而太宗一脉中又以濮王一脉势力最强。嗣濮王赵仲湜之子赵士从、赵士街等皆定居在绍兴。据《国朝三修诸暨县志》记载,赵士衎、赵仲湜女婿廖虞弼就在诸暨葬陶朱山。
绍兴赵宋宗室中还有魏王一脉。如魏王八世孙朝请大夫赵彦勋,生于绍兴辛亥年,庆元四年(1198年)死后葬于绍兴。
宗室子弟定居绍兴后,与绍兴当地望门大族互通婚姻结有姻亲,家族繁盛。如我们熟知的陆佃、唐翊等望族子弟中皆有与宗室联姻。
因宗室子第众多,朝廷“盖初随其所寓而分管辖之”而于“绍兴三年,以行在未有居地,权分宗室居之”,在绍兴设立专门典理宗室事务的机构----绍兴府宗正司。绍兴府宗正司隶属于临安大宗正司,其职责就在于“稽察宗子”,“纠合族属而训之以德行、道艺,受其词讼而纠正其愆违。”如绍兴十七年十二月,宗室子弟居申因“乘马撞踏百姓致死”而被“特送绍兴府宗正司拘管。”
直到孝宗乾道七年(1171年),朝廷“罢绍兴府宗正司”,绍兴宗正司并归到临安大宗正司。《宋史》载:“尝欲移绍兴府宗司于蜀,不果,后并归行在”。其实早在绍兴三十年,太祖七世孙恩平郡王赵璩(后追封信王)判大宗正司出居会稽时,绍兴行司的职能就已经“至是省之”。而绍兴行司职事的削弱及至裁撤,主要原因是因为孝宗即位后,宋室皇权又回归到宋太祖一脉,很多太宗一脉宗室子弟与皇帝已不在五服之内,故而之前太宗一脉尤其是在绍兴的濮王系势力有所削弱。
二、濮王神主奉安绍兴
濮王系是宋代势力最强的宗室。朱彧《萍洲可谈》记述“本朝置大宗正寺治宗室,濮邸最亲,嗣王最贵,于属籍最尊,世世知大宗正事。”掌典大宗正寺、宗正司及西外宗正司、南外宗正司、绍兴宗正行司的大多是濮王子孙。
濮王赵允让是宋仁宗的堂兄,仁宗无子,立濮王赵允让十三子赵宗实为嗣,赐名赵曙,是为英宗。英宗即位后围绕着称呼他生父濮王赵允让为“皇伯”还是“皇父”的问题进行了长达三年的“濮议”。直到治平三年初(1066年),定“尊王为濮安懿皇”,并“以茔为园,即园立庙”,命“俾王子孙世袭濮国,自主祭祀”,置濮王园令一人。造就了宋代势力最强的宗室“濮王”系。
嗣濮王承袭遵循兄终弟及,以年长者袭之,即便是像赵仲儡这样“不慧”的人也能“以次进序”承袭为嗣濮王。在诸嗣濮王中,唯赵仲湜以“德望俱隆”选拜。赵仲湜是濮王允让的孙子,英宗胞兄楚荣王赵宗辅之子,高宗赵构的皇叔祖。《宋史》载:靖难时,汴京失守,六军欲推举赵仲湜登皇位,仲湜以“自有真主”而坚辞,六军不听,仲湜欲自伏剑死,六军遂与仲湜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仲湜当即位。”不久赵构即帝位于南京(河南商丘),仲湜由汉上率众拜谒。当时嗣濮王赵仲理北迁,于是高宗下诏由赵仲湜袭封嗣濮王。
北宋南渡后,濮王神主也一路颠沛南迁。绍兴四年濮王神主暂栖泸州,赵仲湜长子权知濮安懿王园令赵士从向朝廷建议“乞从便迎奉,迁徙往稳便州郡安奉。”而这个“稳便州郡”首选就是绍兴,濮王神主的具体奉安地就选在绍兴府光孝寺法堂,即现塔山清凉寺旧迹内。(塔山,又名怪山、飞来山;据《绍兴佛教志》载:光孝寺又名宝林寺、应天寺、报恩寺。王安石曾来此并作《登飞来峰》诗云:“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塔山应天塔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载“濮王祠堂并神主,今寓绍兴之报恩寺”。绍兴五年二月(1135年),嗣濮王赵仲湜言:濮安懿王神主、神貌“今已至绍兴府,欲权就本处安奉。”高宗“从之”。自此,濮安懿王神主、神貌就被安奉在绍兴光孝寺法堂。因濮王神主奉安在绍兴,并以绍兴光孝寺法堂为濮王园庙,故而濮王系后裔在绍兴繁衍最多、势力最盛。
濮王神主奉安绍兴后,权主奉濮安懿王祠事的赵士夽一度认为日常祭祀用品、礼制“多简略”,于绍兴十三年(1143年)“乞令有司讨论旧制。”于是朝廷又命礼部、太常寺参酌讨论,“以旧制从事”。《会稽志》也记载:“十三年,主奉祠事贺孝敏王士夽请即光孝之法堂为庙,而辟寺西隅南向为庙门如旧制……”。
濮王神主奉安绍兴是宗室宗庙祭祀的大事,历代嗣濮王都非常重视。《宋会要辑稿》载: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时任嗣濮王赵士俴认为祠堂“外无门牖,内缺龛帐,至于影像,徒挂空壁,而无供具。”于是朝廷下诏“绍兴府置造修奉。”绍兴二十九年,新任嗣濮王赵士轕对濮安懿王庙的管理、每年的祭祀安排作了详细的制度安排,对园庙祭享中如有人员差缺的,建议“就差绍兴府南班官充。”即就地从绍兴宗室子弟中遴选。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赵士轕又就濮王园庙“木植朽腐,室壁已损”以及供具缺失等问题,上书“乞下绍兴府修造祠宇,重置供具”等;乾道四年(1168年),赵士轕又“乞令绍兴府差官检计,支降官钱,修盖置换。”以“务使严整”,确保濮王园庙的环境整洁、祭祀威严。

塔山清凉寺
由此可见,濮安懿王神主安奉在绍兴光孝寺,以光孝寺为濮安懿王园庙,礼制皆从旧制,园庙的养护管理由濮王后裔负责,但具体修缮、置造经费由当时的绍兴府拨付。
三、濮王园令郡王士程
《宋史》载,“南渡后,主奉祠事以嗣濮王为之;园令一员,以宗室为之。”由濮王园令负责濮王园庙的日常管理、祭祀等事务。因濮王神主奉安绍兴主要就是在赵仲湜父子的主张下定下来的,结合赵仲湜在高宗朝的地位,绍兴濮王园令似以赵仲湜一脉子嗣但任。而在濮王园令中,任职时间较长又为后世熟知的便是永嘉郡王赵士程。
赵士程是嗣濮王赵仲湜的儿子。在福州蟠桃坞(乌石山)有赵仲湜题名手书摩崖石刻:“建炎庚戌(1130)正月二日,因礼神光宝塔,遍游乌石精蓝,乘兴造西禅,历览胜概而归。男士街、士术、士衎、士程,侄士䞈,婿廖虞弼侍行,皇叔祖少傅、开府嗣王仲湜巨源书。”巨源是赵仲湜的字,这里讲到与赵仲湜同游乌石山就有他的儿子士街、士术、士衎、士程,侄子士䞈,女婿廖虞弼。
梁克家《三山志》记载:赵士程于乾道七年至九年十二月间知西外宗正司、武当军承宣使。又据《宋会要辑稿》载:赵士程死于任所。即赵士程应当是死在福州知西外宗正事任上。其死后“赠少师、追封永嘉郡王,谥恭惠。”足见赵士程是一个十分谦恭仁慈之人。其子赵不熄后过继给堂兄嗣濮王赵士轕为子,后亦袭封嗣濮王。
根据《三山志》记载: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赵士衎就已经出知西外宗正事。因濮王园令系依长幼次序任职,而赵士程排行在赵士衎之后。故笔者以为赵士程至晚应该在绍兴二十一年(是年春,陆游题《钗头凤》于沈园)就已经担任濮王园令;结合赵士程几位兄长的任职情况,甚至很有可能在绍兴十五年前后就任职濮王园令或已在绍兴宗正行司任职。因嗣濮王赵仲湜卒于绍兴七年,结合赵士从等诸兄情况,笔者以为赵士程至晚应该在绍兴七年就已经定居绍兴。
赵士程在绍兴任职濮王园令时间长、业绩突出,多次受朝廷嘉奖,在宗室中享有较高声誉。前文讲到嗣濮王赵士轕进言修缮濮王园庙,具体负责修缮工作的就是赵士程。因嗣濮王居住在临安,而在绍兴主持濮王园庙工作的是濮王园令,是赵士程。是故园庙日常养护、维修、祭祀等开支用度实际都是通过濮王园令赵士程向嗣濮王汇报后再由嗣濮王向朝廷上书乞请。
鉴于赵士程在濮王园令任上的突出成绩,堂兄嗣濮王赵士轕多次上言朝廷嘉奖赵士程并举荐赵士程出知西外宗正事。乾道元年,赵士轕在奏章中对赵士程“被旨修造园庙龛室屋宇等”的工作予以充分肯定,认为赵士程“躬督工役,支费既省,又皆整严”,可见赵士程对濮王园庙的修缮工作可谓是“多快好省”,深得嗣濮王欢心信赖。于是赵士轕建议朝廷对赵士程磨勘转官。按《宋会要辑稿》的记载,赵士程实际上在乾道五年(1169年)已经差知西外宗正事。只是考虑到濮王园令人选未定,故赵士轕建议朝廷“其园令职事乞令仍旧兼权”,也就是仍然由赵士程兼任濮王园令。
直到乾道七年十一月,因绍兴宗正行司并归临安宗正司,在绍兴的行司南班官也并归临安。赵士轕建议由居住在绍兴府的其他宗室子弟,“依长幼次序”“权差行事”。因赵士程已经到福州出知西外宗正事,遂举荐赵士程胞弟武安军承宣使赵士石权知濮王园令职事。可见当时在绍兴府的濮王后裔主要以赵仲湜后裔为主,而濮王园令职事则主要由赵仲湜一脉依序担任。
鉴于绍兴府大宗正行司已并归临安宗正司,绍兴行司已空置。《宋会要辑稿》载:户部、礼部、吏部遂奏言:赵士程“缘园庙见在绍兴府,乞令依旧本府居住”,并由朝廷“内支”拨款以保障府邸开支。赵士程之尊荣可见一斑。
濮王园庙及濮王一脉在绍兴的活动,给绍兴的宋韵文化增添了浓厚的宗室王气,使得绍兴宋韵更加流光溢彩,也留下了许多有趣的文化遗韵和历史疑云。
绍兴自古灵秀地,翰墨风骚数第一。王安石来绍作《登越州城楼》,面对着“越山长青水长白,越人长家山水国”,唯感慨“可怜客子无定宅”,恨不能定居绍兴,下定决心“人间未有归耕处,早晚重来此地游。”足见在宋时文人名士多羡爱绍兴,或仙游、或隐居,或行走稽山、或泛舟鉴湖,或生而酣畅、或死后埋骨,一句话:就是要在绍兴!

塔山名人雕塑